张海超：我为什么要“开胸验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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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超：我为什么要“开胸验肺”

法律快车官方整理更新时间： 2019-03-05 17:48:16 人浏览

导读：

为了确定患的是尘肺，张海超不得不“开胸验肺”张海超认为振东公司隐瞒了他的体检结果幸福之家大门，坐在院子里的张姐姐，房间里的张海超夫妇。在河南省新密市刘寨镇老寨村，记者见到了开胸验肺事件的当事人，28岁的张海超。在手术一周后，他因为无力承担每天几百元

为了确定患的是尘肺，张海超不得不“开胸验肺”

张海超认为振东公司隐瞒了他的体检结果

幸福之家大门，坐在院子里的张姐姐，房间里的张海超夫妇。

在河南省新密市刘寨镇老寨村，记者见到了开胸验肺事件的当事人，28岁的张海超。在手术一周后，他因为无力承担每天几百元的住院费，回家养伤。张海超现在身体非常虚弱，每天依靠村卫生所买来的消炎药，自己治疗。

记者：现在每天要挂几个吊瓶？

答：现在每天是打六个吊瓶。

记者：伤口愈合情况怎么样？

答：现在这么长时间了，愈合得还算可以。

记者：能让我们看一下伤口吗。……

记者：这个刀口当时有多长？

答：当时是15厘米

说起开胸验肺这件事，全家人都耿耿于怀。因为当时，除了张海超一再坚持，全家人都极力反对。

采访：王玲玲张海超姐姐：当时让签字我不签，我怕做手术，这个人出现什么，下不了手术台我和女儿怎么办？还有一个，我觉得责任大，不愿意签字。

答：当时我和我弟媳还有我父母我们全家人都反对，不让他做这个开胸手术

记者：主要担心什么呢？

答：医生说再往严重一点说这个病人下不来手术台，再一个方面说即使开胸了对尘肺治疗是没有一点意义的。

张海超很清楚，开胸验肺手术，对于自己的健康，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但是，手术的结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做完手术下午7点，那个大夫在重症监护室跟我说海超你这个就是个尘肺。当时我心里面并不是多难过，心里面有那么一点安慰，我这个既然诊断成这个，我下面不管说去治疗或者是赔付应该是看到希望了，应该是能有公平公正解决的时候来了。

记者：你证明了自己

答：对，也证明了诊断所给我诊断成结核那个时候是误诊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以悲壮的方式，得到一个明确的医学诊断呢？

解说：一切都起源于2007年8月，当时张海超肺部出现了问题，咳嗽，胸闷，多痰。2007年10月，他先后到各大医院就诊，胸片显示，肺部有阴影，此后一年多的时间，医院先后排除了肺结核和肺癌的可能性。

采访：张海超：一直到了2008年10月9号那一次复查肺部的变化，不但它没有吸收反而阴影部位扩大了，那时候（XX）六院几个大夫主任就说，把我观察那么多时间的CT，还有检查结果拿一块儿会诊，你这个结核肯定不是。因为考虑到资质这个问题，别的综合性医院，只能说尘肺可能性大，或者疑似尘肺或者是尘肺不排除。

尘肺病是我国最常见的职业病之一，患病人群主要是煤炭、冶金和建材等工厂的粉尘作业工人。长期吸入高浓度有害粉尘，会引起肺组织广泛纤维化；患者最终可能因此而出现呼吸衰竭或合并感染、气胸而死亡。

2004年7月到2007年10月，张海超在郑州振东耐磨材料有限公司工作，这家公司以生产耐火砖为主，工作期间，张海超从事过杂工，破碎和压力机三个工种，期间，接触过大量粉尘。

当时破碎就是把大的从矿上拉来的硅石破成生的颗粒，当时那个工作环境很差，能见度基本上不到两米，只能看见粉尘，硅石是黄的，都是粉尘

记者：你那时候没有担心自己会因此感染上职业病吗？

答：那时候对这个危害还不了解，他也没做什么培训，也没有对这方面的介绍，并不了解，再说那么多人在那儿工作，对这个意识挺淡薄的。

发病之后，2009年1月，张海超先后到北京协和医院、北京煤炭总医院和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等国家重点综合医院求治，这些医院的诊断结论也是职业病'尘肺'。让张海超没有想到的是，尽管结论明确，但医院却不能为他治疗。

他那边大夫说这个是职业病属地管理，你回你们当地的单位，给你提供相关的材料，人家给你诊断然后，下面你治疗赔付什么的，才能进行。我才知道这个这么复杂，别的地方买不到这种药，你这个就得回当地。

根据我国2002年5月1日起开始施行的《职业病防治法》规定，尘肺病只能由本地的职业病防治机构，和卫生部门指定的单位诊断。在郑州，只有郑州市职防所，和河南省职防所，有资格作出诊断。2009年2月，张海超到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就诊，但是他发现，想要做出职业病的诊断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们给我提出来，按职业病防治法上规定，你得给我提供你原来工作岗位，那个粉尘接触史，历年的职业健康档案，历年的危害因素评估报告，以及填写用人单位组织代码那些表格，提供这些材料齐全了我给你诊断。

记者：这些材料是由谁来出具的呢？

答：大部分材料是用人单位出的。

为了拿到这些材料，张海超找到了原来的工作单位--郑州振东耐磨材料有限公司，但是，再次遭遇困难。

答：刚开始他就不承认我在那儿工作过，别说给我出这个材料了。

记者：有劳动合同吗？

答：因为是一式两份都在他那儿保存着，那时候干脆就不承认，那时候还挺横的，你随便告去吧。

7月24日，记者来到位于新密市曲梁乡的振东公司采访，在新密市市委宣传部的协调下，终于见到了振东公司总经理靳秀礼。

记者：企业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提供给张海超进行职业病诊断所需要的材料呢？

靳：按照劳动法第53条明确规定，从业者找最后一家企业证明没有问题，如果最后一家企业举证说没有问题，是上一个企业造成的，就由上一企业提供。

原来，在2008年10月离开振东公司后，张海超曾到中岳塑化技术有限公司工作，振东公司认为，不能排除张海超在这家公司患上职业病的可能。但事实上，张海超在中岳塑化技术有限公司从事汽车配件不锈钢的冲压工作，没有粉尘接触。这家公司出具了诊断职业病的材料，也被医生排除了患有尘肺病的可能。但是振东公司仍然不肯出具诊断所需的材料。

记者：法律规定他们必须要提供这些东西给你们的？

姐姐：对

记者：那你觉得为什么他们就交不到你们手里呢？

姐姐：作为单位来说，他给你提供的那些东西以后你鉴定上是尘肺，他们对你们要负责的，他们这些黑心的公司他自证其罪就不可能的事情。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职业病维权道路上，尽管有《职业病防治法》予以保障，但是仍然存在农民工举证难，企业逃避易的问题。[page]

靳秀礼：以前控制的严格程度，执行的程度，以前执行的可能都不到位。

张海超：现在这个制度我感觉对企业的约束力太小，他不给就不给了，完了上级部门一查他不给，罚了钱就完了。因为比如说不给他提供材料罚他五万块钱，人家公司就认罚这五万块钱，完了稍微给你诊断成职业病赔付不止五万块钱。

姐姐：作为一个农民工我们本身就是弱势群体，他不给你提供我们也没有办法，

记者：你觉得对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说他想要跨进这个门槛有多难？

我觉得是万分艰难

解说：专业鉴定结果出人意料

张海超曾经上班的车间。工人们在很差的环境里工作

采访：没有尘肺x摄像胸片他的表现尚达不到一期者是这种情况。

姐姐：意味着求治无门。

解说：维权之路遭遇层层障碍。

采访：下边的路究竟我活着以前能不能办完我都没敢想。

2009年5月，在经历了多次协商，甚至和振东公司发生冲突后，张海超的情况引起了新密市领导和信访局的重视，由他们出面协调，但结果仍然没能拿到所需的六份材料，不过张海超破格获得了到职防所进行诊断的机会。5月25日，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出具了诊断结果：'无尘肺0＋期合并肺结核'，建议张海超进行肺结核诊治。

记者：无尘肺零加合并肺结核，到底是有尘肺还是没有尘肺呢？

光：没有尘肺，这个按照咱们国家的尘肺病诊断标准是这样表述的，x摄像胸片他的表现尚达不到一期者是这种情况，

你们这个诊断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当时他这些材料咱们按照这个程序走就组织3名以上有资质的人员集体讨论以后作出这种诊断。

记者：你按肺结核治了多长时间了？

张海超：等于将近一年了。

记者：有没有效果？

张海超：没有效果

记者：病情有没有变化呢？

张海超：病情是恶化了，并不是吸收了缩小了，症状更严重了。

记者：说他不是尘肺的这个结果对病来说意味着什么？

姐姐：意味着求治无门。

无尘肺的结论，让张海超一家人遭遇巨大打击，按照我国《职业病防治法》和现实情况，这个结论不仅意味着张海超不能进行工伤索赔，更意味着他无法得到有效的尘肺病治疗。

记者：你如果怀疑自己有尘肺的话，现在因为没有确诊，你自己不能买点药吃吃治疗一下吗？

答：有效治疗尘肺这种药在职防所就是一个独门生意，你在别的地方再多钱也买不到

记者：在大医院三甲医院也买不到吗？

答：买不到，比如说北京协和或者是郑大一附院或者是胸科医院这都是大医院了，就拿再多钱人家这儿没有

记者：我们医院有针对尘肺治疗的药物吗？

答：没有专门针对尘肺本身治疗的药物

程哲，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张海超开胸验肺的主治医生。

记者：那我们这家医院在诊断完之后能不能对他这个病情进行治疗和控制呢？

答：我们没有对他进行治疗

记者：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答：我们不对这一类疾病进行治疗

记者：现在只有职防所能够对这个疾病进行治疗？

答：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对郑州市职防所给出的肺结核诊断结果，张海超无法接受。2009年6月9日，他带着郑州市卫生局的文件，和7000多元鉴定费，找到职业病鉴定委员会，准备递交鉴定申请。但是他发现，职业病鉴定委员会就在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里办公。

张海超：后来里面一个工作人员说我那天没敢做鉴定，他说在我们这儿再做鉴定，我们自己推翻自己结论不好办。也就是说，让我们自己手打自己脸不好办。当时我想，我要是再花这六七千块钱，你要是再给我鉴定成无尘肺零加合并肺结核呢？

解说：工作人员的暗示，让张海超非常担心。那么，这两家机构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记者：职防所和职业病鉴定委员会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光在省（职防所业务科科长）：这个是两码事，这个鉴定委员会规定是5人以上的单数，这个鉴定委员会的专家还应该是由当事人从河南省职业病诊断专家库里面以随机的方式抽取。

记者：张海超这个问题他是受理给谁了当时，他的材料提交给哪里呢？

答：当时咱们市卫生局发了一个函，就是关于他申请鉴定的函，发到咱们职防所，由咱们职防所审查他的材料。

张海超最终放弃了职业病诊断结果鉴定，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住院检查，6月22日，在咨询医生和慎重考虑后，他决定接受开胸肺活检手术。

采访：程哲

记者：这个手术最初的目的达到了没有？

答：达到了，作出了明确诊断

记者：诊断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答：那就是一个尘肺。

张海超开胸验肺事件受到公众广泛关注后，维权多年没有结果的工友们，聚集在张家小院，在他们看来，张海超已经非常幸运了，因为他虽然接受了生死考验，但终于拿到了关键的证据。

群访：

记者：你是06年检查出来有这个病，到09年，已经三年了，还没有开出证明？

A:我们一直跑，他不愿意解决。

记者：你争取了几年呢？

B:1年多

C:我拿到了，但是没用了，人不在了，

记者：你等了几年？

C:我等了4年。

记者：你是怎么拿到这些资料的呢？

C:因为我们那人已经快不行了，是抬着去的。

记者：你的工伤鉴定做了吗？

C:没有

他父亲在没有走完伤残几级鉴定程序的时候，人就不在了。职业病鉴定的程序非常繁琐。

解说：根据卫生部统计数据，我国目前有2亿人受到职业病威胁，职业病患者呈逐步增加态势。2001年底，我国累计发生的尘肺病人数，就已经超过世界其他各国同类病人的总和。而职业病患者维权之路，却充满艰辛。职业病诊断需要的各种材料，要用人单位'自证其罪'，患者必然会遭到用人单位的拖延和刁难。诊断机构的单一性，更是让职业病患者，缺少选择维权的渠道。张海超无奈的开胸验肺，也仅仅换来职业病诊断的这一步，后边还有各种复杂的程序，在等待着他。

姐姐：现在我们家属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在诊断上让我尽快吃上这个药物，这个就是我们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别的我们觉得都不重要。

张海超：我感觉我有时候我走过的路，我都不愿意回头看，不愿意再想，（哭）下边的路都是漫长的，包括做伤残鉴定，下边的路究竟我活着以前能不能办完，我都没敢想，你就鉴定走劳动仲裁，伤残鉴定完了，还有走到司法程序上，他们肯定这种事，他们是能往后面拖就拖，我都没敢想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到头。[page]

解说：张海超开胸验肺事件，得到了卫生部的高度重视，2009年7月24日，卫生部督查调研张海超尘肺病诊断事件，7月26日，明确诊断张海超为'尘肺病Ⅲ期'。7月28日，中共郑州市委作出决定：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所长李磊停止工作接受调查，副所长李国玉被免职，新密市卫生局副局长、卫生防疫站站长、卫生监督所所长耿爱萍被撤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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