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案情

     张某与刘某于1962年结婚，并先后生育3女（张甲、张乙、张丙）1子（张丁），2007年刘某去世，留下患癌的张某一人，2008年，为方便照顾张某，张丁携妻儿丁与父亲共同居住。后张某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深感时日无多，由于张某疼爱唯一的孙子，同时顾念张丁生活困难且多年对其悉心照顾，遂想通过遗嘱方式将房屋交由儿子继承。2013年，张丁找到某律师事务所两名执业律师，由于张某行动不便，两律师来到张某住处，结合张某的陈述，在手提电脑上编辑、整理了一份遗嘱，其主要内容是“房屋交由儿子张丁继承，存款平均分配”。其后，律师将遗嘱打印出来后（共计2页），由张某在第一页下方空白处及第二页“立遗嘱人”处签字，两位律师分别在第二页“代书人”及“见证人”处签字。

     后张某于2014年病亡，张丁及妻儿子仍一直居住在房屋中。2016年，该房屋纳入棚改计划，预估征收补偿款在200万左右。长期以来，张甲、张乙、张丙认为父亲重男轻女、偏爱张丁，与张丁一家关系甚为紧张，现又由于房屋即将拆迁，三人遂一纸诉状将张丁诉至法院，要求确认张某于2013年所立遗嘱无效，理由是该遗嘱系打印，不符合《继承法》规定的形式要求，并要求按照法定继承方式对房产重新进行分配。

裁判结果

经审理，一审法院认为，根据我国《继承法》的规定，遗嘱的法定形式包括公证遗嘱、自书遗嘱、代书遗嘱、录音遗嘱、口头遗嘱5种法定形式。本案中，张某所立的遗嘱属于“打印遗嘱”，虽然庭审中有两位律师出庭作证，陈述了张某订立遗嘱的整个过程，但由于打印遗嘱不属于我国《继承法》规定的遗嘱形式，遂判决张某所立遗嘱无效，张某的房屋份额按照法定继承方式在四个子女中平均分配。

法律分析

关于打印遗嘱的法律效力在实践中一直存在较大争议。由于我国《继承法》制定于上世纪80年代，当时“笔”是人们最主要的书写工具，电脑、打印设备并不普及，对大众而言甚至属于奢侈品，因此，《继承法》并未明确打印遗嘱的法律效力。随着时代的发展，电脑、打印机等设备走进千家万户，成为最主要的文书制作工具，但由于《继承法》未及时修订，导致现实中关于打印遗嘱效力的争议层出不穷。

我们认为，遗嘱是否有效，不能仅依据其表现形式来认定（如打印），应当结合其他证据综合分析。首先，打印只是一种形式，其记载的内容才是实质，应秉承“实质大于形式”的原则来认定其效力。本案中，张某所立遗嘱，其实质是通过律师电脑编辑、打印并经张某确认后形成的代书遗嘱（如果是张某自己编辑、打印并在遗嘱人处签字的，则属于自书遗嘱）。从《继承法》17条的立法精神出发，其确定的是5种“立遗嘱的方式”而不是“遗嘱形式”，真意是遗嘱人通过5种方式确认自己的继承意愿。如果简单的认为“打印”的遗嘱无效，当下公证机关制定的文书都是打印的，那么是否也要推翻公证遗嘱的效力？这明显是不符合常理的。从风险角度而言，遗嘱人立口头遗嘱的风险是最大的，但《继承法》17条规定：“紧急情况下，有两个以上无利害关系人在场见证的，被继承人所立口头遗嘱为有效遗嘱”。本案中，打印遗嘱不仅有被继承人签字，还有两位专业人员现场签字确认，效力远高于口头遗嘱，更应认可其效力。其次，“法律一旦制定就已经落后于现实生活”，现行《继承法》虽没有规定打印形式的遗嘱，但应根据诚实信用原则、从善良角度出发对法律进行真义解释，用笔写也好，用打印机打也罢，遗嘱人都是为了将主观意愿转化为客观文字并固化在特定介质上，将自己的意志、财富传承下去，如果仅因为书写工具不属于法律规定的“笔”进而认定遗嘱无效，明显与尊重人权的法律精神相违背。

将于2021年1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有望结束关于打印遗嘱效力的争议。根据《民法典》第1136条的规定：“打印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的见证人在场见证，遗嘱人和见证人应当在遗嘱每一页签名，注明年、月、日”。因此，遗嘱人通过打印形式设立遗嘱的，需要有遗嘱人、两个以上的见证人在每一页进行签字方为有效。具体到本案而言，如本案审理、裁判发生在《民法典》实施以后，因两见证人并未在第一页签字，该遗嘱会因不符合法定形式而被认定无效。因此，对于打印遗嘱，遗嘱人、见证人要充分重视法律对打印遗嘱所规定的形式要求，避免因瑕疵导致所立遗嘱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