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案件，因其高度的敏感性，引起各方关注。又因案情复杂，卷宗堆积如山，致使庭审过程短则三五天，长则数十日。

打黑案件，当事人众多，律师云集。你方唱罢，我登场。有的律师，以极其出色的表现，而一案成名；相形之下，有的律师却黯然失色，令人大失所望。

案件尘埃落定，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痛定思痛，笔者以切身经历，细数同行辩护工作存在的诸多问题，不敢也无权指责，只愿后人引以为戒，避免重复昨天的错误，全面提升辩护水平。做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庭前准备存在的问题

1、没有充分阅卷。

阅卷是辩护的基石，没有高质量的阅卷，辩护将无从开展，辩护意见将成为空中楼阁，甚至成为浪费庭审时间的罪孽，让合议庭听而生厌。

打黑案件，卷宗少则十多本，多则几十本甚至上百本。有的律师，不知从何下手，思来想去，敷衍塞责，仅仅复印其当事人的口供，草草了事。更有甚者，仅仅复印起诉书就出庭。有的律师，虽然复印了相关案卷，却作壁上观，缺乏深入的研究与判断。

没有深入细致的阅卷，辩护效果从何而来？打黑案件，证据繁多的情况下，建议采用牌照、扫描的复制方式，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阅卷时，不妨制作阅卷表格，分析指控每一起犯罪事实有哪些证据支撑，是否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进而评估罪名能否成立、罪轻罪重。唯有如此，才能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辩护方案。

2、没有深入研究法理。

指控罪名，所涉及的刑法条款、司法解释如何规定？理论上该罪名的构成要件是什么？罪与非罪、此罪与彼罪、重罪与轻罪的界线到底在哪里？类似案件都有哪些经典案例？影响罪轻、罪重的因素有哪些？

凡此种种，有的律师大而化之，没有深入思考，甚至懒得思考。开口闭口，初犯、偶犯、认罪态度好，套话连篇累牍，没有也不能有独特的辩护意见，更不能指望有什么亮点。休庭后，还自居简洁明快，殊不知，律师形象被糟践得一塌糊涂。

3、没有充分调查取证。

人所共知，公安重打击，对有利于嫌疑人的证据，往往很少甚至不收集。

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利，使当事人得到无罪、罪轻或免处判决，是律师的职责所在。为能更好的发挥辩护效果，需要律师收集必要的有利证据。自觉坚守坚持法律底线，合法取证，必将赢得各方的敬重。

然而，个别律师懒得收集证据，或惧怕收集证据而招致风险。在庭上，几乎无证据可举，只能做无谓的假设与推理，或空口讲白话。

4、缺乏必要的、有效的沟通。

阅卷、研究过后，通过会见当事人，询问当事人对指控的意见，解开案件的疑问，询问是否有利于定罪量刑的重要证据及其线索，就辩护方案与当事人进行有效沟通，向当事人询问是否需要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讲解庭审程序，提示当事人应当注意的庭审事项。

有的律师，不注重开庭前的会见工作，甚至根本就不会见当事人。庭上，有的当事人手足无措，有的当事人答话与辩解不得要领，有的当事人与律师各执一词。如此辩护，危害极大。

二、庭审发问存在的问题

1、不能理解发问内容的价值。

发问的价值在于，通过发问，补充或补强证据，揭示不利证据的虚假性，消除案件疑惑，发现有利于当事人定罪量刑的事实与情节，如当事人实施犯罪的善良动机，在共同犯罪中的从犯地位，投案自首的经过，立功表现，查清案件赃物准确数额，当事人是否为未成年人等。

个别老律师，发问声色俱厉，一发不可收拾，貌似精彩的发问，实际上早已被查实。个别新律师见状，也不甘寂寞，纷纷效仿。如此毫无价值的发问，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庭审时间。

2、重复发问。

庭审中，公诉人、合议庭、辩护人，三方都要发问。

实践中，有的问题，已被公诉人、合议庭或其他辩护人问过了，但个别律师庭审或心猿意马，或不善于变通，仍然重复发问，合议庭往往要制止，甚至予以警告，弄得场面尴尬，吃力不讨好。

3、不规范发问。

个别律师，发问不尊重当事人，发问语气过于严厉，甚至斥责当事人。

个别律师，往往先入为主，采用诱导性发问，势必会遭到公诉人、或其他辩护人的抗议，势必会遭到合议庭的制止。

个别律师，发问语言充斥着方言土语，让当事人或其他庭审参与人听不明白，发问效果大打折扣。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个别律师，对其他被告人发问，大有责难与指控之意，充当了第二公诉人的角色，明显越位。

4、有害于当事人。

发问必须有利于当事人，是律师发问的原则与宗旨，也是律师职责要求。

个别律师，庭前没有精心设计，没有与当事人有效沟通。庭上一时兴起，突然向当事人发问。当事人毫无准备，信口回答，加大了罪责，送公诉方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5、作无把握发问。

个别律师，对其他被告人发问，事先没有考虑周全，没有充分估计发问后果，喜欢一厢情愿，只顾发问而不计后果。结果是，其他被告人的回答，与其期待的答案南辕北辙，甚至背道而驰。

6、发问内容逻辑混乱。

个别律师，庭前没有做发问预案。庭上，想到哪里问到哪里，语言障碍重重，语义模糊不清，杂乱无章，缺乏应有的逻辑层次，大大损害了律师形象。

三、质证、举证阶段存在的问题

1、对“质证范围”缺乏正确认识。

以前的观点，就单个证据质证的范围证据的三性，即客观性、关联性与合法性。但现在司法界和理论界一致认为，还可以对证据的证据价值进行质证。

律师如发现证据不客观或存疑，应指出不客观或存疑之处，结合证据理论和法律规定，简明扼要说明依据与理由。

证据关联性，是证据与指控的事实是否具有关联，能否达到指控的目的。律师如发现公诉机关提供的证据，与指控的事实无关，应当及时指出。

证据不合法的表现为：一是取证主体不合法，二是取证程序不合法，三是取证手段不合法，四是证据形式不合法。

证据价值，是指证据证明力的有无及大小。

实践中，个别律师不能仅仅围绕以上四个方面进行质证，更不能结合证据、证据规定和证据理论进行有效质证，质证效果极差。

2、庭前不制定质证方案。

庭审质证，是法庭审理的十分重要的工作，律师务必引起高度重视。

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围绕证据的客观性、关联性、合法性与证据价值，进行客观与理性评估，针对每一份证据制定准确到位的质证方案，制作电子文档，打有准备之仗。

个别律师庭前毫无准备，要么至始至终不发表质证意见，要么临时发挥，质证意见不周全、说理不充分、不得要害。

3、把辩论意见放在质证阶段发表。

律师质证，应当围绕证据本身应否作为定案的依据，发表质证意见。

个别律师不能理清质证意见的范围，在质证阶段，围绕案发的起因，罪名能否成立、罪轻罪重等内容，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将质证与辩论混为一谈，结果被合议庭制止，甚而被个别法官戏弄，苦不堪言。

4、举证手忙脚乱。

个别律师，开庭前没有制定证据目录，理清举证秩序，载明证据来源，载明证据的证明目的。庭上，来回翻找，支支吾吾，耽误了大量的庭审时间。

四、辩论阶段存在的问题

1、错误界定量刑情节。

陈瑞华教授坦言，量刑辩护，是刑事辩护的一种常态。充分阐述从宽量刑情节，是量刑辩护的重点。

关于各种从宽量刑情节，律师可以参阅刑法总论与分论的规定，人民法院量刑指导意见的规定，权威刑法学家的精辟论断。

实践中，个别律师不能结合案件实际情况，准确界定各类从宽量刑的情节，将不是情节的事实当成情节辩论，在此情节中混杂其他情节，犯下低级错误，而贻笑大方。

2、不善于辩论证据。

定罪量刑，必须确保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庭审调查阶段的质证，往往是就单个证据发表辩论意见。法庭辩论阶段，律师应针对指控相关的系列证据，发表整体辩论意见。

律师若能仅仅围绕本案证据，结合法律规定与证据学理论，深入浅出，巧妙论证，往往成为庭审的亮点。证据之间若不能形成严密的锁链，甚至是孤证，指控的罪名依法不能得以成立。至少，证据存在重大瑕疵的案件，量刑时合议庭一般会做出让步，或留有余地，尤其是死刑案件。

实践中，个别律师缺乏证据意识，不能针对全案证据进行有效辩论。或者，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不能深入论证。

3、不善于辩论程序。

公正，是法律的精髓。既要追求实体公正，又要追求程序公正。美国刑辩大师艾伦.德肖微茨，将程序辩护视为最好的辩护；近年，程序之辩也被业内视为辩护的一朵奇葩。

辩护律师应当明确指出程序上的严重瑕疵，如管辖、回避、刑讯逼供等严重程序问题，全面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利。

实践中，个别律师重实体轻程序，不注重对程序法及程序理论的学习，不善于就程序问题发表辩护意见。斯伟江律师，在李庄案、贵阳小河打黑案庭审中，所做的程序辩护，值得借鉴和学习。

4、口头表达能力欠缺。

个别律师在法庭辩论中，埋头宣读辩护词，从头至尾，目不转睛，从不抬头看审判席、公诉席和旁听席。有好的辩护词，还得要有好的口头表达能力。建议脱稿法庭辩论，确保辩论语言口语化，学习刑辩大师的庭审能力，确保发言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如钱列阳律师。

如果当事人是省外人士，或者在省外开庭，普通话也应当达到一定的水准，至少要确保不影响庭审发挥。实践中，个别律师的普通话实在不敢恭维，让人听了苦不堪言，甚至闹了不少笑话。

庭审到了辩论阶段，合议庭精疲力竭，律师应当在短暂的辩论时间内，抓住案件焦点，直指要害，发表有力的辩护意见。个别律师，脱不了陈规陋习，开口套话连篇，辩护效率低下，辩论到实质问题，反而被合议庭制止。

5、重复发表辩论意见。

实践中，由于被告人较多，无论是事实还是罪名，重合现象难免。在后面发言的律师，应当认真聆听前面律师的发言。如果已经讲过的，要及时调整辩护方案，跳出前面律师的思路，另辟蹊径，力争避免重复。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需要扎实的理论功底与丰富的庭审经验。

二轮辩论，律师可以在一轮意见基础上做新的补充，也可以针对公诉人的二轮意见做简要的回应。切忌，重复一轮辩论意见。

6、不注重与同行的沟通与配合。

打黑案件，往往是先定调，先抓人，再找证据。受个别党政领导干预，起诉难免牵强附会。在法律适用、证据、程序等环节，难免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实践中，很多打黑案件，绝大部分律师针对指控的部分罪名一致做无罪辩护，或证据不足辩护。然而，个别律师从不与他人沟通，前一个律师无罪辩护话音刚落，后一个律师立即倒戈，完全赞同控方意见，大大削弱了辩护席的整体形象与效果。控方听了，频频点头，自言自语道：老兄所言极是。

五、庭后存在的问题

1、不能及时交出辩护词。

法庭辩论，难免会百密一疏，甚至挂一漏万。事先准备的辩护词，或许因为庭审的瞬息万变，而不得不予以修改与调整。

休庭后，律师应当根据开庭的实际情况，归纳控辩双方的分歧，结合新的思考，将辩护词予以修缮。然后，及时向合议庭提交。

事实上，合议庭法官在庭上很难记住、理解并接受辩护观点，书记员往往也很难全面、如实记载辩护意见。

一篇好的辩护词，便于传阅、复制、存档，便于合议庭、审委会评议案件时参考。

实践中，个别律师庭前无辩护词，庭后也没有提交辩护词，是极端不负责的表现。更有甚者，做了一辈子律师，却拿不出一篇像样的辩护词。

2、不关注案件的进展情况。

等待判决结果，当事人百般焦急，备受煎熬。律师应当换位思考，充分体谅当事人的心情。

休庭以后，律师应尽量关注案件的进展。如有机会，不妨面见法官，判断其对案件的内心看法，做必要的口头交流，弥补书面辩护的不足。

个别律师，开庭后即对案件不闻不问，甚至判决结果出来了都还不知道，当事人怎不心生怨恨？

六、启示

刑事案件，关乎当事人的财产、尊严、荣誉、自由乃至生命。刑事辩护，是法治与人权的风向标。律师责任，重于泰山。而辩护之路，何其艰难！

今后，应强化责任意识与执业操守，在每一个环节，珍惜与尊重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刻苦钻研，全面提升专业素养，将工作做得更加专业化与精细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鉴其他行业先进理念与专业知识，全面提升律师的综合素质。

加强律师之间的沟通与交流，从每一个人做起。开庭前，最好召集刑辩律师，在整体上达成共识。

打黑案件，律师的辩护权也容易被无端忽视，甚至遭致迫害。律师敢于坚持真理，善于为权利而斗争，动用网络等多种监督手段，促成司法机关公正司法。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作者：倪明学律师

单位：贵州献才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