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实名举报同行收受回扣被院领导刁难
导读：
杨伯勋，一位从外地引进到宁波的副高级卫技专业人才。在宁波市卫生局出台浙江省首个《奖励举报回扣有功人员办法》后，杨伯勋经历了从收回扣，到拒收回扣，再到举报回扣三个或悲或喜的心路历程。
和大多数类似事件的结尾一样，杨伯勋自认为成了所在医院一个挡大家财路、脑袋不清醒的“另类”。
一位实名举报者的哀叹
- 王晓芸
格雷欣法则是一条经济法则，也称“劣币驱逐良币法则”，是由16世纪英国金融家、商人托马斯·格雷欣提出来的。当时，市场上流通的是金属铸币，时间长了，人们发现足值与不足值的铸币可以一样使用，于是，人们就把成色好的足值货币(良币)储藏起来，而把不足值的铸币(劣币)赶紧花出去。结果，劣币把良币赶出了市场。后来，人们用这一法则来泛指价值不高的东西会把价值较高的东西挤出流通领域，如盗版软件对正版软件的冲击等。除了商业和金融，其他领域其实也存在“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比如，官场上，清官可能会受到贪官的排挤；医院里，拒收“回扣”的医生被看成另类。
“我参与收回扣，大家相安无事；我不收回扣了，同事把我当异类；到了我举报回扣时，便成了众矢之敌。”面对记者，杨伯勋一脸的委屈。从他忧郁的脸上，似乎让人又看到了格雷欣法则肆虐的阴影。
入乡随俗收回扣
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龙赛医院(下称龙赛医院)创建于1941年，前身为镇海县人民医院，是一所全民所有制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
1998年8月4日，龙赛医院在《健康报》上刊登了一则招聘启事。由于招聘对象中有麻醉方面的人才，这让远在安徽铜陵的杨伯勋有些动心。
杨伯勋，江苏无锡人，1954年出生，1982年毕业于皖南医学院，获医学学士学位。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安徽铜陵市人民医院工作。在那里工作了8年，就当了6年麻醉科主任。”每当谈起这段经历时，杨伯勋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他说，之所以有离开的想法，主要是工资待遇上的考虑，当时在铜陵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到600元。而龙赛医院除了工资比较高外，还可享受福利分房。
可能是因为“麻醉科副主任医师”头衔的缘故吧，杨伯勋的简历投出去没多久，便收到了龙赛医院的面试通知。据杨伯勋回忆，面试过后，医院便安排试用。当时约定试用1个月，但只工作了20多天，他就做了30多个麻醉，最终从30多名应聘人员中脱颖而出。
杨伯勋正式调到龙赛医院是1999年8月，安排他的职务是麻醉科主任。对于这一安排，杨伯勋自然是心满意足。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工作做得非常出色。
上任第一天，他与麻醉科的前任办理交接手续。药品交接时，前任小声对他说，“麻醉科里使用的部分药物和用品是有回扣的。”
杨伯勋听后，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种情况，他在铜陵工作时还没遇见过。为了弄清情况，也为了显示自己办事很民主，他在任职后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上，重点讨论了回扣的问题。
麻醉科当时有8个人，其中一人是退休返聘人员。会议上占主导的声音是，回扣整个浙江省的医院都在拿，医生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回扣。具体操作方法是：药房里有专门的“统方员”，负责统计每个医生开的处方。“统方员”将统计的数字交给医药代表(指医药公司或药厂的推销员)，医药代表再按统计的数字给每一名医生发回扣。
听完大家的发言后，杨伯勋最后表态说，既然整个浙江的医院都在收，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刚来，不熟悉情况，建议科里推选两个人与医药代表接触，具体负责回扣款的事。”
杨伯勋的提议，得到了全科室人员的一致同意。很快，大家推举科里的另两名医生负责。麻醉科的第一次会议，就这样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愉快结束。
杨伯勋告诉记者，麻醉科当时收回扣后，不是和其它科室一样，按每个医生的处方数去分。“麻醉科采取的是平均分配，每人每月大约可分到1000至2000元。另外，也让医药代表赞助一些会议费用。”
据悉，麻醉科当时每个人的工资和奖金加起来，没有一人的收入超过2000元的。
每每想起这段往事，杨伯勋都显得非常内疚：麻醉科使用的医疗物品中，最贵的是“镇痛泵”，回扣最多的也是“镇痛泵”。每个“镇痛泵”的进价270元，回扣是90元。有的医生为了多得回扣，便不顾病人的痛苦程度，无论手术大小，无论病人经济状况如何，都动员其用“镇痛泵”。有时为了拿回扣，一次手术就使用3个“镇痛泵”。
拒收回扣的 “不良”影响
2001年4月，在宁波医疗系统发生了一起奇特的案件：一位乘客不慎将装有38827元现金的42个信封遗留在出租车上，这42个信封上共写有宁波市传染病院35个医生的名字，还涉及7个病区。有关部门接得举报后顺藤摸瓜，很快使宁波市传染病医院“医药回扣大案”浮出水面。
此事经媒体曝光后，惊动了卫生部。在严厉查处的指令下，16名医护人员受到了党纪国法的制裁。
痛定思痛后，宁波市卫生局出台了浙江省首个《奖励举报回扣有功人员办法》。镇海区卫生局也派人到龙赛医院传达了上面的精神，同时与杨伯勋在内的护士长、科主任分别谈话，并要求所有中层干部签订拒收回扣的承诺书。
签完承诺书后，杨伯勋向麻醉科全体人员宣布取消回扣，今后药品的采购和价格由医院设备科去管。看到大家有些不理解的样子，他补充说：“如果大家不同意，还想要回扣的话，就自己去找医药代表谈。”
为了证明自己言行一致，杨伯勋向记者出示了一张收条和一张存款凭条，金额分别为3000元和4000元，时间在2001年前后。“这两笔钱就是医药代表给的回扣，科里还没有来得及分。领导谈话后，我就将这两笔钱退回去了。”
杨伯勋认为，就是他的这一行为，让全科室的医生们感到不满。“我成了一个挡大家财路、脑袋不清醒的另类。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2001年7月，龙赛医院实行人事制度改革，对全院中层干部竞聘上岗。麻醉科集体签名推荐王某当科主任，否定杨伯勋的主要理由有两点：一是经常不上班；二是麻醉科的药品出现短缺。
对于以上问题，杨伯勋向院领导的解释是，经常不上班是因为经常要到省里、市里参加质控会议，药品出现短缺是因为计算失误。
同时，杨伯勋也向院领导反映了王某的工作和业务情况，认为科室里的人大多推荐王某，是出于继续拿回扣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医院采取了“和稀泥”的办法，没有让王某当科主任，同时将杨伯勋的麻醉科主任改为麻醉科负责人。[page]
“院领导的这种安排，对王某等人的行为实际是一种鼓励。”杨伯勋这么认为。
同年11月，宁波市麻醉质量控制中心来龙赛医院进行麻醉质控年终检查，麻醉科多人向检查小组反映内部不团结一事，甚至还有人给宁波市麻醉质量控制中心打电话，要评麻醉科不合格。
“麻醉科的人，居然提出要评麻醉科不合格，真是天下奇闻。”检查小组组长就此询问杨伯勋，杨无奈地说：“科室不团结，根子在回扣上。我是外地来这里工作的，一没有亲戚，二没有朋友，更没有靠山，万一出了问题谁来帮我？再说，上级现在三令五申不准拿回扣，我是签过承诺书了的。”
此次检查，按照宁波市制订的麻醉质控标准(500分)，麻醉科得分为441.75分，不算优秀，至少是及格的。但检查小组最终按照浙江省的麻醉质控标准(100分)评分，麻醉科得分为56分，结论为不及格。有人告诉杨伯勋：“省定标准中，科室团结为40分。”
2001年12月3日，杨伯勋以“年终检查不及格应承担一定责任”为由，申请辞去科负责人的职务。7天后，院长办公会议讨论同意。
让杨伯勋没有想到的是，院长办公会议除了同意他辞去麻醉科负责人职务外，还对他作出了年终不得评优、扣去11月份双倍奖金共计4000多元的处理决定。“这是龙赛医院历史上最严重的处罚，即使发生重大医疗事故也没有如此。”
据龙赛医院院长贺志良介绍，2001年麻醉科年终检查不合格时，他还没有调到龙赛医院。但他后来知道，当时除了对杨伯勋进行处理外，麻醉科其他人员的当月奖金也被扣除，相关科室负责人及院部相关领导也因此扣奖。“此后对杨伯勋的每次安排，都是经过民主测评后，严格按组织程序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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