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案件办理纪实

对于北方人来说，南方人的婉约常常令人印象深刻。数年前的一个午后，尚未到上班时间，律师事务所来了一位婉约尔雅的中年人，操一口南方口音。进门后礼貌地问，有没有值班律师？因尚未到上班时间，值班助理即领其来到我的办公室，介绍说：这是我们袁律师，正中午休息，只好打扰他休息，您有什么事让他先给您解答一下。落座后，我简单打量了一下来者，举手投足之间虽然彬彬有礼，但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焦急忧虑的神情。

                        初闻案情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来者是一位浙江来兰经商多年的商人，在兰州的东部批发市场做服装批发生意。经多年打拼，他生意做的算是很成功了。与其生意伙伴（下称A先生）合伙在浙江东阳建造了一栋五层楼房（登记在A先生名下），在兰州合伙购买了一套房产，还合伙在兰州设立了一家文具公司，并在兰州、天水等地分别合办了三个合伙商铺。不幸的是，两年前他与合伙人A先生开始互不信任，决定拆分生意。具体拆分方式是，三个商铺给其合伙人A先生，浙江的一栋楼房、兰州的一套房产和双方在兰州注册的文具公司归来拜访我们的这位当事人，双方合伙期间的所有对外债务均由这位当事人承担，这位当事人需给A先生支付270万元的补偿款，前述内容由双方签订书面协议明确约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协议中明确约定了这位当事人必须在两年内先向对方支付270万元补偿款后A先生才为有义务将位于浙江的这栋楼房和兰州的一套房产过户给这位当事人。协议签订后，三个商铺，一个公司分别由双方按约定各自经营，这位浙商当事人给A先生的270万补偿款已经支付了250万，仅剩20万元没有支付但付款期限也只有10天。另外，这位当事人共支付了合伙期间双方的共同债务310余万元。但近来却突然听说，A先生已经将双方位于浙江的这栋价值近800万元楼房向银行抵押贷款600万元，且A先生近期生意情况陷入了比较困难的境地，这让这位文雅的商人突然犹如五雷轰顶，寝食难安！试想，支付了250万元补偿款，偿还了310万元的债务，而价值近800万元的浙江房产却如临深渊，他一脸的焦躁忧虑也就一点都不难理解了。

                     急病猛药

初闻案情，确实令人相当棘手。付出了五六百万后，几乎没有任何获取，更为要命的是，根据双方签订的协议，也只有在全额付款后才能要求对方办理两处房产的过户手续，该协议已把我方置于先行违约的不利境地。经冷静分析，我开出了如下“药方”：首先，剩余的20万元补偿款坚决拒付，由我方主动“违约”；其次，由律师向浙江的贷款银行发出律师函，告知其贷款由风险应提前回收并不予续期；另外，尽快向浙江的房产管理部门查询该房屋被抵押贷款的书面证据材料。案件的后续处置，由当事人认真考虑并决定是否委托后，再采取进一步措施。听完我的分析和处理建议，这位彬彬有礼但焦躁不安的商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沉思着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急切的委托

马上临近十一长假，这个咨询案件我已经有点淡忘了。十一长假后，刚上班，我就接到了这个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商人的电话，但他的声音里已明显充满了明快的音符。急切地问，你们上班了吗？你有时间吗？我能不能尽快来办理委托手续，我想委托您来办理我的这个案子。费用你说了算，我想来签署有关委托文件后马上给你们支付律师费。他的这些反应让我有些惊讶，劝他先别急，下午先来律师事务所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再说。他却说，上午您没时间吗？希望您能抽出半个小时，我就过来办理一下委托手续，其他的事情您慢慢办理。我只好表示同意。当他再次来到我办公室的时候，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他说他去浙江房管局查询了，果然办理了抵押，而且他问了那家贷款银行，那家银行说如果收到律师函，他们马上提前回收贷款并不再为对方续贷。他觉得我的判断正确，措施有效，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决定马上委托我办理此案。请我马上报价，他按我的报价全额付费。这个案子就这样被收下了。

                     火中取栗

人说中国的东西部发展不平衡，但在法律意识方面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体会，可这次却明显不同。就拿对待律师函来说，西部地区经常有人拿律师函根本不当回事。可这家浙江银行收到律师函后迅速给我进行了反馈，且非常感激我对他们贷款业务的风险给予提示，表示马上提前收回贷款并不再为其续贷，这样我的当事人价值近800万的房产就暂可无虞了。然我方拒绝支付20万余款，对方立即威胁我方的履行义务时间顺序在先，称我方已严重违约，要行使履行抗辩权，不仅不会按约定为我方办理两处房产过户，而且要追究我方严重违约的相应违约责任。懂合同法的人都知道，这一做法符合法律规定，如果应对不慎，我方已经落入了对方利用协议为我方设下的法律陷阱，我方处境十分不利。既然没有了退路，那就只有背水一战了，甚至不惜冒险。于是就有了一个险中求胜的思路，那就是以不安抗辩权为由，先发制人，果断起诉对方。说起不安抗辩权，正如事后同法官交流时法官所坦言的，不安抗辩权在司法实践中鲜有成功的案例，稍有不慎即会落入先行违约的鸠巢。因为不安而拒绝履行义务，比较冒险，而且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能够说服法庭。法庭上，我方诉称对方将按协议本应向我方过户的价值近800万元的房产私自抵押贷款严重失信，并出示了充分的证据。我方有充分理由相信对方不诚信履行合同，要求中止履行继续支付20万元补偿款的义务，并要求对方先为我方办理两处房产的过户手续，我方将20万元剩余补偿款交到法庭随时准备向对方支付。我方的诉讼请求和履约诚信获得了法庭的全面支持和认可，判决不安抗辩权成立。不安抗辩权这种高难度的诉讼技巧取得了重大成功。事后思来，真是险中求胜，无异于火中取栗。

法彦有云，合同是当事人之间效力最高的法律。如果不是这样冒险起诉，火中取栗，险中求胜的诉讼策略。虽然协议对我方显得很不公平，但双方当事人均已签字同意了该协议，该协议也必然对双方发生法律效力，必然具有毋庸置疑的法律约束力。此案办结虽已有些年头了，但至今想来仍然有些火中取栗的感觉。职业的快感，有时来的就是这么的彻透心扉，且历久弥新。

                              袁超锋

     二〇一四年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