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ōng雍小强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是著名教育家、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名言，这句话几乎被当下中国大学里的“教育家们”如校长、书记、副校长乃至各种部长、院长在不同场合引用，我本人在呆过的的三所学校里就至少听过十遍以上。“教育家们”在作上述引用时的一脸严肃，这让听者绝不会怀疑他们就是大学精神最深刻的领悟者和最忠实的传承者，同时也表明其治下的学校一直为培育各领域的大师级人物提供了充足的阳光、空气和肥沃的土壤——术语叫做制度保障，在不久的将来就一定会在这片风和雨沛的土壤中自动生长出人们一直在呼唤的大师来。当然都不会具体说明这不久究竟是多久——一般的表述是“我们相信……”。但是我不相信。一、大师是怎样炼成的此处特指学术界的大师而言，不包括其他领域如文艺界、宗教界的大师，当然更不包括那些自称大师的江湖术士。大师一直被呼唤其实印证着这样一个事实：当下的中国，可以被称为大师的人极少，一时的大师而后被证明为“伪大师”的倒极多。何谓大师？没有固定的标准。就我个人的理解，够格被称为大师者，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几项基本指标：1、在其研究领域内具有杰出的成就，能得到当世的公认或后世的追认。2、其理论或学科研究范式具有创新性，甚或开一时风气之先。3、其思考和研究的动力源于思考本身的乐趣。4、其内心具有怜众生、惜万物的悲悯情怀。当然，大师不是完人、圣人，无需成为垂范后世的道德楷模，些许个人品格上的瑕疵不足以诟病其人格整体上的完整。大师被万人景仰，其成长之路自然不平坦，甚至靠着诸多机缘巧合。首先，大师一定是天才。唯有天才，方可以在较短时期内通达某学科领域的制高点、最前沿，也才具有在众多问题中分辨出真正有价值的问题的学术敏感。否则，皓首穷经，仍然只是在故纸堆里翻检新意，砸吧前人嚼过的口香糖。但是天才只能生成，无法培养，可遇不可求。其次，大师具有高度的学术自觉。大师的动力源于其对研究或思考本身的浓烈兴趣，在思考中体会到最大的乐趣，而非受迫于生计、职称、荣誉等外在压力。换言之，思考本身并未异化为思考者的对立面，成为绑缚在思考者身上的一副枷锁。因此大师一定是在心情极度放松、极度自由的状态下心旷六合、神游八荒，从而提出真正有价值的思想的。不妨设想一下，当一个人身后有人拿着鞭子催赶的时候，他还会顾忌跑步的姿势吗？大师不是外在力量逼成的。再次，大师只有在宽容的制度环境中才能生长。大师往往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甚至苛刻的，自认为不成熟、无价值的东西绝不轻易示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是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有机缘“偶得”“文章”，有的人终其一生仅一两篇著作问世，甚至长时期看上去并无所得，因此存在学术组织耗费巨大的成本而无所回报的可能。此时若无一种宽容的态度，则似乎白养了一个人。由此可见，大师不是轻易可以炼成的。二、天才是如何毁掉的与大师的数量相比较，天才并不少见，不时见诸于各种媒体的神童、天才少年、青年才俊即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天才们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或困于感情耽于婚姻而沦为平庸，或甘于一时成就志得意满功亏一篑，剩下来毅力坚执自控力强的少数人终于读完硕士博士博士后，到大学或研究机构谋得一教职，欣喜可以有机会沉下心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了却胸中宏愿。此时，他们被聘任单位告知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定期出科研成果。人才难得，证明自身为人才的最好同时也是唯一的方式就是在档次高低不同的期刊上发表论文、申请各级部门组织的课题项目，同时，职称评定、福利安排等等也将依据此一可以量化的指标。至于论文是否有价值、有意义、有影响、以何种方式拼贴、通过何种渠道发表，课题是否解决实际问题，均在所不问。于是，全国的各种刊物被“权威”机构划分成了不同等级，并根据等级和行情的差异厘定了相应的市价——发论文？交钱来！至于这些刊物是否有人关注乃至问津，则在所不问。高校、研究机构里的天才庸才蠢才们也就都找到了可以忙碌一生的事业：“裁”论文、跑课题、拿项目、填表格、筹经费、争头衔，最终收获“喜人”的“科研成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所大学每年“生产”的“科研成果”如果放一起，基本上和该校产生的生活垃圾重量相当，区别仅在于，一个是物质形式，一个是精神形式。少数天才初出茅庐即在学界崭露头角，声誉渐起。正当他们暗定决心义无反顾实现自己的大师理想之际，校方高度重视了。我们历来重视人才是毋庸置疑的，其重视的形式体现为两种：收入、职位。职位的提升当然也能带来收入才剧增，因此人才一般选择后一种。于是，我们常常看到，不少曾经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成为了处长、部长，在各种会议和饭局中发掘、展现另一方面的才华。毕竟，比起轿车洋房山珍海味来说，大师只是个虚名，飘渺得很。精神力量难敌物质力量，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数年后，天才们回头审视，发现离大师越来越远，唯一可以暗自欣慰的是，史上公认的大师们，“科研成果”都不如自己多。三、大学是最富效率的学术工人培训基地在我国，如果制度得以严格执行，罗尔斯上不了博导——成果少且没有连续性，李时珍评不了教授——终其一生只有一部专著且没有外语注释，纳什只能给个助教职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可以不解聘，但只能付给基本生活费，……。但是指责我们的科研单位只看重科研成果的数量显然是不公平的，其实他们也注重质量，比如发表论文的刊物等级越高，申报课题的经费越多，则表明科研的质量越高，并将科研的质量等级换算成积分，人们的科研能力也就量化为一个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字——那是相当的科学！同时，怀疑我们各种科研考评制度制定者的智商也是不准确的。在我国，官场的竞争是相当的残酷，智商不高者未到中途即被淘汰。让人不解的是，稍有头脑的人都明白，这种“学术大跃进”除了增加造纸厂的经济效益和环卫工人的负担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为何举国上下的精英们偏偏不明白？如果说我这人还有优点，就是总是怀有最大的善意为人们看似荒唐的行为寻找最合理的解释。对上述悖论思考后，我也找到了其产生的几条理由。首先，随着大学的扩招和产业化改革，大学的功能早已经从精英教育转变为了大众教育，其目标也从个人素质的培养转为技能训练，对老师的要求也更多地是在技能的传授而非思维兴趣和能力的培养上。因此，侧重后者的大师或准大师渐渐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质言之，学校其实不需要大师。但是口号还是得提，说的和想的做的不一致但是又极其和谐，这是我们的一贯特色。其次，科研和教学并重，是世界各大学的通例，咱们自然也不能例外，何况各学校的简介上基本上都有宣称要达至“国内一流、世界知名”的办学目标，总得拿点叫做科研成果的东西出来吧，所以人人都要搞科研——我一直很赞叹咱们汉语的表意功能，这个“搞”字就很传神。再次，在思考中得到乐趣仅是少数天才的专利，对大多数大学老师来说，思考和写作本身都是比较辛苦的，所以几乎人人都有成为懒汉的意愿。如果主张无价值的科研不需进行，可能几乎所有人都将失去思考的动力。为了避免非天才们变成懒汉，就必须从制度上要求无论天才庸才均向中间——即熟练制造科研产品的学术工人——靠齐，水平咋样不重要，大家都心照不宣。于是，学校逐渐成为一个高效率的培训基地，从基地中走出一批又一批具有熟练的拼接粘贴能力的学术工人，其中的佼佼者则被贴上科研能手的标签，甚至在某些需要的场合——如对外宣传——时被称为大师。只是那些有天赋有志趣有希望成为真正大师的天才们，也在这种蓝领化运动中慢慢被规训成了技术工。四、没有教书匠，就没有大师当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位领导就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不要满足于做教书匠，要两条腿走路”，可惜我自知天分不足，不敢奢望成为一代大师，极差的计算机水平和任性乖张的性格又注定无法被改造成学术工人，到头来连做教书匠的兴趣也没有了。简单讲，教书匠就是在学校里以传授知识——而非思想——为业的人。应该说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今天，教书匠在大学里应当有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大学很忌讳教书匠这个提法。学校不希望老师是纯粹的教书匠，老师也耻于不甘于做教书匠。学校里的大多数教师是平凡乃至平庸的人。但我以为，对某领域的专业知识有较为精深的把握并具有将之传授于学生的能力，即可算是合格的大学教师。这些老师之所以没向大师之路迈进，原因不尽相同，或安于现状，或自承天赋不足，或出于对环境的爱护不愿浪费紧缺的造纸资源。但是很不幸，这些合格的老师被贴上教书匠的标签，不被待见，因为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可以为学校扬名的潜质。事实上，天才只有极少数，大师更是凤毛麟角，大学不可能云集所有天才更不可能网罗全部大师。即使在最理想的状况下，大学里也仅只有少数人可能具有成为大师的潜质，大多数都是泯然众人，可以成为合格的教书匠而已。同时，大师的起点往往也是从一个合格的教书匠开始。我们的体制鄙视着教书匠，呼唤着大师，按照同一个标准制造着学术工人。因为我们要“建成国际一流大学”的“形势逼人”，没有时间等待。

云上的人——为文化精英们画像群豪并起的武林中常常存在一类独特的高手，武功卓绝，识见超然，但绝不走寻常路。一般人的武功是从罗汉长拳、大力金刚腿等入门功夫开练，这类人一出场却就已打通任督二脉，直接研习六脉神剑、大乘般若掌等武林绝学，如段誉、江海天；江湖中人尚在为争抢什么宝典、真经而杀得天昏地暗之际，他们早已开始思考武功存在的意义及其局限性等形而上的问题了，著名的有李寻欢、少林扫地僧。总之，他们高出同辈N个档次，是武林精英。很多时候，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也就靠着这些精英的努力避免了一场场可能的武林浩劫。俗言之，精英就是群体中之出类拔萃者（当然，以精英们的考据习惯，精英这个概念本身也得上溯柏拉图、中衔马基雅维利、下接莫斯卡、韦伯，总之，不从古希腊谈起，均属妄言）。按照所属领域或利益集团的不同，精英可分为权力精英——位高权重者、经济精英——财雄势大者、文化精英——话语权垄断者等等。今天单说吾国现存的文化精英。文化精英多托各大高校、科研机构而安身，因生产各类高深文章、出版“时间有限、谬误难免”的大部头专著和参与电视访谈节目而扬名，缘其超前识见而被众多有志青年顶礼膜拜。同武林精英相似，文化精英的也多是天赋异禀。当普通人尚蒙着字帖练习大小多少之时，他们一上来就捧着哲学类书籍思考天人合一之道；当普通人还在苦苦背诵某学科的基础教材并奉为圭臬之时，他们直接就啃该领域的英文德文原版，并决然鄙视国内任何权威；当普通人还在为学科入门不得其法而苦恼不堪之时，他们早已经开始谈论研究范式转换的未来话题了。也与武林精英相似，文化精英的思维也是超前的。当人们还在努力将文字写得通顺而让人看得懂之时，他们已经在思索如何将文字组织得让人看不懂；当人们捧着载有自己豆腐块文章的D级刊物激动不已之时，他们已经在筹划着如何在A1上开设专栏；当人们还在纠缠于某一过时问题的讨论之时，他们已经开始与同级别精英合谋制造新的前沿问题；当人们还沉醉于用国内理论解决国内问题之时，他们的资料运用已经至少从台湾地区起；当人们还在为引用了欧美学界观点而自鸣得意之时，他们已经开始研究冰岛、挪威、马达加斯加的学界现状；当人们跟进到冰岛、挪威、马达加斯加之时，他们又开始反求吾国儒释道。总之，普通人是很难跟上文化精英们的思维脚步的，跑得快、跟的紧的也只能隐约望见其背影。由于总是站在制高点，所以文化精英们时常感到自己身系人类福祉，责任重大。从而，他们冷静，理性，高瞻远瞩。当草民反抗警察的毒打，他们理性地认为在法治化的国家应采取公力救济的方式；当教师放弃学生独自逃生，他们冷静地指出应有如西方诸国的宽容态度；当愤怒的百姓对巨贪们深恶痛绝而主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时，他们已经达成废除死刑尤其是经济类犯罪的死刑是国际潮流、符合哲学政治学伦理学法学宗教学原理；当全体国人被一立锥之地所绑架而沦为可怜的房奴，他们开始欢呼中国终于走上自由主义的经济正轨。文化精英们这种超凡卓绝的能力，就是传说中的境界。相较我等在地上的人，文化精英们就如同站在云端，优越地俯瞰大地上如蝼蚁般的众生，站得高，自然也就看的远。众生只能谦卑地仰望。但有一点必须交代，文化精英们并不真的生活在云上，双脚不沾泥，他们也要吃香喝辣、洗脚按摩。事实上，为保持思维的清醒和情绪的冷静，文化精英们对上述重要而宏大的主题作出的严肃思考，就是在喝过下午茶之后，躺在自家别墅或某风景区疗养院的宽大阳台上进行的。我总是惊诧于文化精英们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性，时常自卑地苦恼：同样都是人，差距咋就这样大呢？青年学术爱好者们则对文化精英们充满了无限景仰，心甘情愿、似懂非懂、费尽心力地去理解精英们一个又一个超酷超玄的宏论，因为这使他们产生一种无比幸福的眩晕：遥望巨人朦胧的背影，走在成为精英的路上！可爱而又可怜的青年们不知道，巨人正在前路冷笑：小样，俺玩的就是这朦胧！唉，本人既笨且懒，理解不了精英们的深邃思想，也不想跟在屁股后面遭白眼。平生的最大志向是：挣两小钱，回乡下老家盖两间瓦房，阳光明媚的日子端把篾椅在院坝中央躺着，左手烟，右手茶，骂精英。一定有人说，自己成不了精英，就牢骚满腹，你这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嗯，或许是吧。

据说范跑跑曾为记者，深知舆论的力量和引导舆论方向的精微之道。通过一场在电视辩论上的酣畅淋漓的大胜，范跑跑轻易地将局势拉平甚至扭转。从最初的万夫所指到争取到舆论支持度上的势均力敌，甚至有成为万人迷之势——不是有人称嫁人就嫁范跑跑吗？显然范跑跑是成功的。其成功之处就在于成功地转移或偷换了整个事件的各个命题。一、做耶稣的诱惑！《圣经》中说，拿撒勒的一个妓女被众人拿住，以有伤风化为罪名要乱石打死。此时耶稣上前对众人讲，你们要是谁认为自己是没罪的，就上前动手罢，众人惭而退下。范跑跑事件中，争论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谁有资格指责甚至评论范跑跑？你经历过大地震吗？有过大地震所带来的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感受吗？没有。那好，闭嘴！因为没有体验过那种绝望的恐惧，你是没有评论资格的。你能够保证自己在面临相同情况下不做出与范跑跑同样的选择吗？不能。那好，闭嘴！你既然与范处于同一道德水平线上，那就最好还是如围观的拿撒勒人一般，靠边站吧。要是有人理直气壮地大声答：我肯定比范跑跑好！引来笑声一片。扯淡，现在人人都可以唱高调了，反正地震不能复制，你现在想怎么说都可以。总之，其实没有人是可以指责范跑跑的，至少活着的人是没有资格的。至于如谭千秋等英雄老师，应该有资格——其实这点还存疑，因为范的支持者认为谭最终成为英雄并非本意，实际上是不得已——但是谭已经不能说话了。《射雕英雄传》中有类似场景。当裘千仞在华山之巅被群雄困住，眼见不活，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众人照例发问因何而笑。裘千仞道：谁要是自认为比老夫作恶少，就请上前吧。一灯等众人只好悉数退下。此时，洪七公作为道德完人如天神般站了出来，缓缓道：老叫花掌下平生所杀231人，人人均是大奸大恶、为非作歹、负心薄幸之人，你是第232个。裘千仞遂为之气夺，引颈待戮。但是洪七公在一场鏖战中和欧阳锋在大雪山同归于尽了，怎么办？所以当范跑跑被千人指，万人骂之时，就有人象当年的耶稣一样站了出来：活着的人啊，你有资格讨伐一个经历了大地震生死考验的人吗？理性、冷静、仁慈、宽容！渐渐地这声音多了起来，也大了起来。因为既然谁都不能证明自己比跑跑高尚，做围观者或凶手又太无聊，又没有洪七公转世，那自然不如选择做耶稣来得划算！二、谁该死？没有人该死！那一刻地动山摇，间不容发，是死是生，全看运气和福气。学生是人，老师也是人，都只有一条命。在平等已经成为普世价值或理想追求的社会，每条命在理论上都是同样宝贵的，谁有权利要求他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人？教师只是一个职业，不是道德完人，那条法律规定老师在面临生命危险时必须救学生？没有嘛!职业道德规范？道德有强制执行力吗？没有嘛！《未成年人保护法》？试问你有办法在一瞬间将高三年级的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挑出来吗？没办法嘛！又是一次命题的成功转移！在那一瞬间喊一嗓子，呼吁在场的所有人按照自己的认为最可取的方式——上文说到，在那种情况下，跑与不跑均难以保证生死，因此不存在最合理的方式——躲避，是否真就是以命换命？不错，教师只是一个行业，道德低下甚至禽兽教师也不少，但是每一行业均有约定俗成的行业规范，甚至盗亦有道。所谓约定俗成，是无需也无法用成文法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如果法律真能将所有行业的规范无论巨细表现出来，恐怕汗牛充栋是远远无法形容法律文本之浩瀚了。那么老师的行业规范是什么呢？韩愈在《师说》中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后两者是技能传授，前者是人格培养。三者中，韩愈更强调“传道”，认为“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又有云：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可见老师的个人形象包括道德形象表现是包含在教师这个行业的规范之内的。换言之，即使其他行业对从业者不见得有道德意义上的规范约束，但是教师这个行业有。但是争论进行中，话题渐渐地换成了老师有没有义务牺牲生命去救学生？是否有法律规定要求教师有负责学生安全的义务？于是还真的有人去查资料，翻法条，在十七十八上纠缠不休，并在面对如何在短时间内区分十七十八上陷入困境。有必要吗？三、都来向思想的烈士致敬吧！跑跑悲壮而又不无得意地引用“挚友”对自己的评价：你是一个思想的烈士。别小看这个评价。烈士似乎还较容易，举个炸药包去炸个碉堡或堵个枪眼什么的，一瞬间就成就了。但是思想烈士就困难得多了，不但要牺牲，还要有思想，并且往往不被同时代的人所理解。思想的烈士是孤独的！共和国历史上称的上思想烈士的似乎只有遇罗克、张志新等寥寥几人。现在跑跑将自己划入了这个行列，他甘愿成为殉道者。很酷很悲壮！你们不致敬还等什么？据说跑跑一直醉心于自由主义，当时拔腿先走也是源于对自由主义关于个人权利至上的深刻理解和身体力行所致。这杆大旗扯起，吓到了不少人。须知，自洛克以降，自由主义的观念深入人心，被看做保证个人权利不受国家权力干预的理论基础，即使后来国家主义抬头，也难动摇其在人们观念中的基础地位。而恰恰，中国由于其历史发展过程的特殊性，被认为缺乏自由主义的传统。但是既然是西方的好东西，那么我们就应拿来。跑跑不但拿来了，还化为一种生活方式，确实羡煞羞煞那些心向往之，恨不能以的旁人。批判我，就是批判自由主义！谁敢？谁有能力？命题再次得以偷换！我学识有限，对自由主义不敢妄言。只是据我一个研究自由主义多年的朋友讲，自由主义博大精深，流派众多，追求不一。西方也未将自由主义的不同价值均奉为圭臬，而是随着社会历史进程的发展在不断调适。个人权利至上只是资产阶级革命时的一个动人口号和理想图景，个人的权利始终是有边界的。如果真把个人权利至上当作自由主义的核心价值，完全是对自由主义的阉割。四、今天你宽容了吗？严格说来，部分人反对对跑跑口诛笔伐的原因不是赞同他的言行，而是认为不应对个人行为进行批判。立论基础就是这是一个价值多元的社会，对不同于主流价值的观念和行为应该宽容。这貌似理性的声音往往出自所谓的社会精英之口。宽容，无论望文生义，还是究其实质，都是好东西，在不同意识形态的社会均可作为普世价值而被奉行，而不至于象民主、自由这些价值，争论不休。尤其对于我们这个经历了长期内耗并且对某段人与人争斗不休的时期仍然心有余悸的民族而言，宽容当然是好东西，而且也符合构建和谐社会的主旋律。于是，跑跑事件刚好用来检验我们这个社会宽容度的试金石。你愿意被宽容吗？你愿意宽容别人吗？你希望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充满宽容和爱的社会吗？那不废话吗？那，就对了。这就是精英们引出宽容这个概念的奥妙之处。这是一个价值多元化的社会不假，但是否所有的选择都称的上是一种价值选择？贪生怕死和消极避世是否可以等量齐观？忤逆不孝和特立独行是否可以相提并论？前者是否都适用宽容？宽容是否应有限度，有原则？五、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跑跑出来后，我常对自己作道德上的拷问。如果我身处其境，该当如何？我设计了无数场景，如其时我与三两成人，或与一幼儿，又或与三两幼儿在一起，如之何？这些拷问在一段时间内让我寝食难安。跑？怎样跑？真是个问题。后来，我慢慢有了设想的答案。跑是一定的，我可不想呆在床下瑟瑟发抖。与成人处，会喊一嗓子——因为这并不费力费时（此处成人指感觉能跑之人）；与一幼儿处，会横七竖八将之抱着或拖着跑；与三两幼儿处，可能会拖着跑，也可能忽然豪气顿生，陪着看运气了。后两者情况下，并非本人道德有多高尚，只是一种强者对弱者产生的自然而然的呵护之情。有人说，少扯淡了，现在都知道这样宣称，以求良心的安稳。谁知道那时你会不会弃幼儿不顾，独自先跑，甚至将小儿当作垫脚石。对此，我无从辨白，因为有些地震，确实不会重来，有些场景，我也不一定遇得到。顺便说一句，地震发生时，我独自在寝室，刚午睡起床，仅着短裤洗漱。反应过来后，往外冲了数步，回过神不雅观，回步把衣裤穿好再出。六、被逼出来的范跑跑。地震之后，除了抗震救灾的宏大叙事之外，就是范跑跑作为编剧和主演，并与媒体合谋导演的这场情景小电影最为引人关注了。有如郭跳跳之类的众多配角的参与，有各大论坛网民这样的观众的鼓噪，再有各类社会精英作为影评人的深入分析，这场电影票房收入极高，并被拔高到了探索人性和普世价值的艺术电影的行列。但本人仍然宁愿相信范跑跑是被推上编剧、主演、导演位置的。透过跑跑在各种媒体上的言谈，可以想见，他在跑后是心有不安的，对自身行为所呈现的人性卑微是感到愧疚的，也是想作些辩解的。但经媒体曝光后，自己总要找些说辞，而这些说辞忽然间被精英们扯到了关乎自由主义、天赋人权、社会宽容之类的高档次东东中。跑跑忽然醒悟了，原来不经意的一跑，还有着如此多的深刻内涵，甚至对中国社会的进步都具有根本性的影响，索性咱也就掺和一回。其实，我就是自私，就是怕死，你们非要我扯这么远。我可是被逼的。如今，热得发烫的范跑跑事件似乎已经逐渐冷却下来，一时红得发紫的范跑跑也似乎脸色恢复正常。此时再来讨论此事，是不太符合只跟潮流的网络风格的。好在我在反应上总是习惯慢一拍，且纯属抱着练笔的目的信手涂鸦，故倒也并不以拾人牙慧为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