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历史的深度
导读：
有些时候，当人们要理解和解释事物时，会发生困惑。比如，在商场里面看到的商品，人们所能了解的，只是产品外包装的介绍和打开包装以后的外观。可是，一旦当进入到产品的生产车间时，人们对该商品的了解马上就会更加深入。文化、传统以及民族、国家等社会产品不也是这样么？假如人们仅仅关注于当下，有很多社会现象就会无法理解。比如，中国为何没能实现法治？一个人，只有在文化中才能理解他自己，而人们只有在历史中才能理解文化现象。因为，历史就是产生文化的那条生产线。以历史的眼光看待文化现象，就像进入到工厂的生产车间，就会把一个平面的东西展开成立体化，文化形成过程中的所有细节都会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正因为这样，同时因为对罗马法律的兴趣，我特别喜欢搜集有关罗马历史的资料，以至于像《追踪罗马建城者的脚印》这样的儿童读物也不放过。这虽然是一本儿童读物，但是，我对罗马历史的了解不一定比意大利的儿童多多少，就像我的英语口语还没有一个三岁的美国小孩流利一样。况且，这样的读物通俗易懂。
自从接触罗马法，我就对罗马这个“民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民族是一个文化概念，它不同于种族概念。比如我们“汉”民族，其实是个标准的文化概念。从种族上看，其实很复杂。中国历史上很多的少数民族的名字都不见了，比如西周时的犬戎、东夷、赤狄，汉时的匈奴、晋时的五胡、唐时的突厥、宋时的契丹、女真等等。这些少数民“族”的名字在现在中国民族名录上不见了，但是其“民”呢？迁移了还是灭绝了？我们知道，匈奴和突厥的一部分西迁而加入到西方的历史竞争中去，但其中的一部分如南匈奴和东突厥则留在华夏，融入了华夏。五胡中的鲜卑、宋时的契丹等等少数民族则构成了今日汉民族的主要成分，而古汉族则历经战乱、不断南迁，很多成为“客家人”。所以，今日北方的汉族人，说不定就是宋明时代的少数民族的后人，而不是华夏人的后裔。因此，“汉族”实际是个大熔炉，这种过程，在罗马民族、罗马帝国的发展过程中，也是存在。
罗马，别称“七丘之国”，由七个小山丘上的部落联合而成。按照朱赛佩·格罗索的说法，罗马在历史上表现为城邦结构，被理解为参与城市生活和防卫的自由人的组织，不同于地域性的君主国。[1]而罗马的起源，则只能在传说中寻找蛛丝马迹了。在罗马，有一个母狼铜像，制作于公元前五世纪，后人在母狼铜像的下面加了两个正在吃母狼奶水的孪生兄弟。这个铜像组合向世人讲述着罗马的起源。在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中，那个罗嗦的唐僧有句对白：人是人的娘养的，妖是妖的娘养的。这两个吃狼奶的卵生兄弟来自何处？[page]
他们的名字叫做罗慕鲁斯和勒姆斯。其母亲与战神结合，生下了他们。他们的祖父本来是城邦的合法国王，但是王位却被叔祖篡夺。叔祖为斩草除根，在他们尚在襁褓之中时，派人将其扔入台伯河。但是，正如一切英雄皆有神助一样，这对孪生兄弟也得到了神助，靠母狼的乳汁生存了下来，并为人所救。后来，两兄弟杀掉叔祖，帮助祖父夺回王位。但是两人并没有留下继承祖父的王位，而是迁移、分离了出去，另建城市。在建城的过程中，两兄弟发生争执，哥哥罗慕鲁斯失手杀了弟弟勒姆斯。罗慕鲁斯建立了城邦，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就是罗马城。说是个“城”，实际上，并不比现在的中国的一个村庄大多少。
罗慕鲁斯的祖先来自何处？根据这本小书的说法[2]，他们来自特洛伊，是特洛伊人的后代，最重要的一个人叫做埃涅亚斯。埃涅亚斯在特洛伊城被毁之后，带领族人逃出特洛伊，在海上漂泊七年，到达意大利，给自己命名拉丁人。其实，这个传说表明了希腊和罗马文明之间的关系，表明了希腊文明对罗马文明的影响。罗马是个小城市（实际上是个小村庄），后来发展成为世界大帝国。而建立帝国的罗马人不是罗慕鲁斯的后代，而是伊特鲁利亚人。用现在的话说，在某个时间点上来看，拉丁人是外来人，而伊特鲁利亚人则是当地人。拉丁人建立的罗马中掺入了萨宾人的成分，因此，后来的罗马人即是拉丁人与当地人的混合的结果。因此所谓的民族实际上是个历史的过程，是历史这条生产线在时间的流逝中积累的结果。即使号称种族较纯的朝鲜族，在历史上也是不断混合的结果，很多韩国人不是到中国来寻根觅祖么？后来的罗马人更谈不上什么纯粹了。罗马的市民权慢慢的被授予越来越多的外来人，罗马人的成分就越来越复杂。
这种过程，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移民”，神话中的移民过程带着悲壮的色彩。随着移民的大量增加，文明的融合也是不可避免的。希腊文明创造了独一无二的哲学。而罗马人则创造了先进的制度文明——罗马法。罗马法被后人发掘，成为资本主义法律制度的一大流派，现在也在影响中国。这本小书也在暗示这种趋势。罗马共和国兴起时，也是个城邦。而此时的希腊半岛，正是城邦国家兴盛的时代。二者之间不可能没有接触。如果站在地中海的角度或者世界史的角度，罗马城只不过是地中海沿岸众多的城邦之一而已。只是后来，罗马强大起来，吞并了其他的城邦。人们经常犯的毛病是用今日的对国家的看法硬套历史，甚至包括现在的版图。用现在的版图观观察历史，很可能使自己陷入自己设计的圈套中，就像现在中国正耗巨资进行的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国“统一”的过程，很可能类似于罗马帝国的过程，但是，罗马帝国衰落了，而中国则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所以，罗马人消失了，而中国人的观念则成长了起来。但是，最初的起源，则可能是多元的、多中心的，而不是单一的、一成不变的，或者有什么正统之类的东西。[page]
关心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为了培养一种宽容的心态，排除狭隘的民族概念和地方主义概念。当下很多中国人善于运用这种地方主义的狭隘观念，什么上海人、北京人、青岛人，这种观念再加上户籍制度的配合，很容易使人陷入地方主义的自恋中。拿青岛人来说，往上数三代，有几个纯正的“青岛人”？大家的爷爷辈基本上都是外来人。青岛是个移民城市，不过百年的历史，按说应该具有开发性和包容性；同样的，上海也是类似情形。但是，在“青岛人”和“上海人”这种观念的指导下，人们很容易变得排外。作为一个现代人，这是很不正常的。
总之，现代人要有历史的眼光，具有开放包容的精神。只有这样的人，进而只有这样的城市才能兼收并蓄，适应现代的发展要求。
[1] 参见朱赛佩·格罗索：《罗马法史》，黄风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1页。
[2] 也包括罗马时代的史书的记载，可以参见《欧洲史》，德尼兹·加亚尔等著，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97页以下。
王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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